第 41 章_万人迷的朕只想咸鱼[穿书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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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

  第章

  怀中的小孩直起了上身,柔软的腰肢在破晓曦光中弯出了好看的弧度,犹如一条半身出水的鲛人。他撑着明辞越的双肩,秀气的面庞故作严肃地板了起来,俯下身来,轻声问:“皇叔,想不想……到上面来试一试?”

  明辞越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上面。

  是天下之上,龙椅之上,是权力之巅。

  但他还是没忍住笑了笑。

  “笑什么!”少年没反应过来,只是不悦地乜他一眼,“当朕诓骗你玩?大燕乃是万乘之国,大燕的天子乃是天下共主,在权位之上想要什么没有,想做什么不行!”

  “皇叔,你难道就没有一丝震惊疑惑?”

  “嗯,确实震惊,还望圣上三思。”明辞越淡然回复道。

  他实在不怎么能震惊起来,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天子有让他夺位称帝的想法了,若说先前都是用讥讽推阻来挑衅他夺位,显然这次是改变了策略,用礼物奖励来诱导他,来给他甜头,让他食髓知味地去主动追逐。

  显然,天子把自身也当作了礼物,用以嘉奖他的礼物。

  天子为何这般急迫想退位,明辞越从未听到过,只能去猜测,去想象,皇宫,这个长满钢刺的巨大鸟笼究竟伤害逼迫了小天子多少次,提心吊胆,步步为营,小天子过得究竟有多压抑。

  明辞越心疼,心疼他的小礼物。

  他的手沿着纪筝背部脊椎上下,一遍遍轻顺。

  这还是天子第一次直说,□□裸,坦诚地向他发出邀约。无论出于何种动机,都算是天子向自己坦诚以待,迈出的第一步,这多少又让他心中稍感安慰。

  “唉!”小天子重重叹了口气,一脸怒其不争,“不求上进,不思进取,太咸了太咸了,怎么能比朕还咸!”

  “闲?”明辞越有点没听懂,天子只瞥了他一眼不予作答。

  无所谓了,他不在乎天子如何看待自己,怀抱中的柔软身躯已经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。

  异常纤细的脖颈,半裸白皙的一对锁骨,还有手腕间踏雪红梅般的红痕。无论看多少遍,拥多少遍,明辞越都能轻易被勾起心中的瘾儿,欲.望缠身。

  他本非纵欲之人,眼下却越发想要,想掠夺,想占据,这比皇位更珍稀难得的宝物。

  明辞越要的才不只是一时拥有,他谋划已久,要就要这人的一辈子。

  天子拥有天下,而他拥有天子,这才是他苦苦思索出的唯一解。

  就在明辞越走神之际,忽然又感觉到小天子扑在自己脸上的气息燥热了起来,待他投去疑惑的目光,就看到小天子一脸嗔怒地看着自己,眼尾红了一片。

  原是他那只顺着背的手,力度越来越大,将衣物都揉搓了上去。

  好乖,什么都忍他,都任由他,顺着他。

  “睡会儿吧。”明辞越亲了他下颌一下,“一会儿臣叫你。”

  天子立即弹跳起来,“不行,都怪你差点误了朕的正事!早朝一定已经吵作一片了,若是出了什么差错……”他慌忙地从地上翻找自己散乱一片的衣带外衫,手脚麻利地穿了起来。

  明辞越见状没忍住笑了,“不用臣服侍您穿衣?”原来小天子还会自己穿衣……

  天子瞪了他一眼,又翻身披上了玄色大袍。

  明辞越想了想,自己缓缓躺了回去,看着床边忙乱的小身影,“可是臣……有点困,还很冷……”

  那个身影瞬间停了动作,一脸犹豫地望了过来,跑去窗边看了看天色,又缓缓走回榻边,好似是在陪他和上朝之间艰难地抉择着。

  明辞越已经均匀了呼吸,皱着眉有些不适地平躺在内侧。

  果然,不一会儿,一尾柔软灵活,温热的鱼儿自己钻来了他的怀抱,张开臂膀搂紧他,“皇叔,睡吧睡吧,朕把你哄睡着就走……”说罢自己打了个哈欠,又重重拍了明辞越后背一下,“让你再泡冷水,不让朕省心,你这样的,以后可怎么当好皇帝啊……”

  “不若圣上英武。”

  “那还用你说。”小孩哼唧了一声。

  “圣上,顾家与许多事情牵连太多,又与太皇太后相互依存利用,在冰上投物,那夜下药以及玉成山庄修建未完之前,不宜与顾三公子有过多接触。”

  “嗯……”小天子的呼吸逐渐加重,“好。”

  明辞越知道,即便没有顾三,恐怕还会有赵四王五。若是想做唯一的那一个,就要给天子备礼,备一份大礼,把他真正托举上最高的位置,推上权力之巅,让众生畏惧他,臣服他,再不能靠近他。

  他要叫谁也配不上他的圣上。

  纪筝是来给明辞越取暖的,不一会儿,浑浑噩噩之间,又仿佛觉得那边的什么暖暖的,比他体温要更高,就不由自主地手脚并用,扒紧了,塞到自己身前,睡着了。

  他是真的困极了。

  纪筝又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梦境,一如每一个之前的梦境,明辞越

  先是跪在大殿之下,缓缓抬头仰视着他,继而起身,一步步向他走来,他的蟒袍外面当真披上了一件玄底金龙图腾的袍子,乌发之间别着一顶精巧的白色玉冠。

  一柄玉剑的剑锋擦过金丝楠木的地板,留下长长一道痕,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。

  纪筝看明白了,这大约就是让位换代的那一日了。

  他想主动摘冠,想主动让开,明辞越却站来了椅背之后,摁住了他的肩,与他一同俯视满朝文武百官。

  “圣上为何要让位于臣?”

  纪筝一边战栗一边回答,“因为朕愚笨不擅……因为皇叔比朕更适合……因为皇叔是天下众望所归……”

  无论他怎么答复,那人都只是摇头,“撒谎”,“不对”,仿佛早已看穿他内心答案一般,果断地否定了他每一个回答。

  “为何不坦白,若是臣当了皇帝,圣上便会离开这吃人的皇宫……同时也离开臣,将这偌大的宫殿狠心甩给臣一个人。”

  “为何不肯留在这位子上,让臣陪你同担。”

  “不,不是。”纪筝慌忙否认。

  “那不如猜猜臣为何一直无心上位?”男人的气息从后侧缓缓贴近了,一字一字从唇齿间咬出来。

  “因为,有时候,上.皇帝要比上皇位更有趣。”

  “皇叔!”纪筝猛然睁眼,喘着粗气,浑身被汗水浸透了,手下意识地摸索拍打着身旁的床铺,“皇……”

  榻侧托腮歪头蹲着的人生着一张精致的少年脸,是顾丛云。

  他定定地与顾丛云对视,看着他眸中温存的笑意一点点褪去,痴痴的笑还僵在嘴角,眼底已满是盛怒。

  “叫谁呢?”顾丛云缓缓起身,“明辞越呢?藏在床里吗?你们一个叔叔一个侄子,还当真好意思……”他唰地一下拉开了半掩的帘幕。

  纪筝慌忙把内侧的被子往上拉,可顾丛云的力气比他大多了,看也不看他,一把扯下来。

  一个枕头,空无一人。

  纪筝怔住了,一脸茫然,倒是顾丛云静默着,脸色稍缓。

  可不一会儿顾丛云倒又像是咂摸过味儿来,缓缓转头来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,“圣上这是怎么了,睡觉想自己叔叔想得,管一个枕头叫明辞越?”

  纪筝不愿与他争辩,“朕就是做了个噩梦。”

  “做个噩梦都能梦到明辞越!”少年的眼睛腾地红了。

  “怎么一个梦有什么好争的。”纪筝皱眉,“难道你还想朕做噩梦梦到你?”

  “我就要你梦到我!噩梦也得有我!”顾丛云生气起来,像头小狮子往他怀里撞,纪筝刚坐起身就又被他生生压倒回去,“凭什么,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替你守着,挡了传召就为了让你多休息一会儿,你呢,你就跟明辞越私会!”

  “什么,什么私会!”纪筝有些慌地斥责道,“空口无凭,你就在门口守着呢,哪有人进出!”

  “梦里私会也叫私会!不愧是璟王的好王妃。”顾丛云咬牙切齿,“他在噩梦里怎么对你的,他抱过你了,碰过你手了,他是不是,还亲,亲过你了?”少年又是羞又是怒地涨红了一整个头。

  “你是不是疯了!”纪筝被他摁得死死的,心中一下子又慌又怕,方寸大乱,“没有怎么可能,他可是朕的叔叔!”

  “那又怎么了,那外姓的庶人能算个什么叔叔,庙堂都不认,你指不定动什么心思了,除非……”顾丛云顿了下,灵机一动,“除非你赶紧把他列到你们皇族宗谱里。”

  纪筝突然就明白了,主角受就是心疼主角攻外加吃他的醋了,这还企图强迫他给主角攻抬地位。

  怎么每次吃醋,都偏要来找他麻烦。

  “他骨子里还是明家的后代,你怎么不亲自去问问他到底想不想入!”

  “给他脸了,我管他的!”顾丛云着了魔似地,瞪大了眼紧盯着他,“我也要你做我的噩梦,不对,是只能做有我的噩梦!”

  话音刚落,顾丛云就不管不顾地把头凑了上来,他脑后的高马尾先一步甩落下来,落在纪筝脸畔。

  是少年人独有的味道,还带着屋外雨的潮气。

  “顾丛云!”纪筝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,好看的眉眼难受地皱成了一团,“给朕滚!”

  不知为何,顾丛云突然在他的上方一寸远处,停住了,没落下来。

  纪筝真的是吓坏了,趁此机会,向上抬脚就是一蹬,狠狠踹在了他小腹上,当真是使出了平生最大的气力。

  “顾

  好看,真的好看。

  顾丛云饱读诗书,挥墨成章,此刻却怔怔地望着这张脸憋不出一个词,明明这张脸他看了十几年,却是这些时日才开始认真地注视,真心地觉到,好看。

  那日冬狩猎场他就已觉察到这壳子里变了一个人,逼着小天子拿箭射鹿是为了挑衅,为了报仇,报天子曾亲手残忍地玩弄致死他养的一条狗的仇。

  他犹记得那至尊之人拿帕子擦了擦手,不在意地笑道:“一条狗罢了,难道还等着朕还你条狗?你都是朕养的狗,你养的狗又何尝不能属于朕。”

  “都是畜牲。”

  “顾丛云,别骗自己,你跟朕是同一种人,单是驯养一条狼犬就要害死其他多少崽种,你根本不在乎这些玩意的命,你只是不想朕杀掉你养的那一条。”

  “你根本不懂珍惜,不用装得这样……罢了罢了,朕还你条,不生气了陪朕出去玩玩。”

  其实顾丛云并没什么可恨那个人的,接近小天子,成为小天子旁边的一条狗,这就是他顾家三子生下来的使命。

  他只是想把那笔帐结算干净。

  可天子突然又变了,拿不稳箭,瞄不准鹿,眼中的慌张不像装出来的,还会故作厌恶地抱着鹿,眼中的欢喜也不像是装出来的。

  有趣。

  明明性子那么软,偏要演暴戾的样子又滑稽又有趣。

  他顾丛云才不在乎谁是正统,谁是皇帝,只要这新来的人有趣就好。况且这人着实对他更好,为他制衣服,对他说——“朕想看你穿”。

  他只是想独占这种好。玩玩罢了,他顾三公子风流倜傥,活得潇洒,花楼里左拥右抱多少个姑娘,犯得着为了一个男子无数次动怒失控。

  还是一个,他怎么也得不到的男子。

  况且,他刚才俯身想干什么……顾丛云忽地回过神来,脸一阵红一阵白,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!

  “躺着干什么,朕又不是第一次打你了,装模作样,怎么还不起来?”纪筝怕一脚给顾家踢绝后了,又拉不下脸来去扶。

  “没完了还,你怎么……”纪筝突然敛了声音,轻吸一口气,“哭了?”

  顾丛云一怔,摸了摸自己眼角才反应过来,把胳膊袖子往脸上胡乱一抹,深深一吸溜,声音哑得厉害,“你才哭了!”一边说,一边擦。

  他低头一看自己袖子上满是污物,丢脸极了,呛了几声,破罐子破摔,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。

  顾丛云一哭,纪筝倒不害怕了,反而乐了起来。

  书中天天翘尾巴的小孔雀竟然还会哭?!

  说起来论这副身体的年龄,他还要比顾丛云大那几个月呢。

  “哥哥给你踢残废了?”纪筝笑着逗小孔雀,“不怕不怕,你看李儒海也没有那玩意,人家也没天天哭啊,正好哥哥可以留你入宫,给你升官当个贴身太监,毕生工钱全包了!”

  顾丛云闻言哀嚎了一嗓子,继而转成抽泣,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,一边哭着一边跑过来,“你摸!你摸还在不在!”

  这下轮到纪筝脸一阵红一阵白了,他瞬间收敛了笑,咳了几声,底底骂道:“耍什么流氓!”

  顾丛云静站了一会儿,平定了呼吸,半跪下来,牵过纪筝两侧的手,摆在膝头轻揉腕间,还从身上给他四处找摸索药膏,“是我刚才不好,还伤到你了,以后绝对不会动你了,你别怕我躲我啊。”顾丛云不知又想到了什么,一顿,悄声道:“没踢残废,好着呢,不用担心。”

  纪筝看着自己腕间留下的两道红痕……脸猛地染上了色,那哪里是顾丛云伤到的。

  “不用了,你要是能离远点,朕就谢谢你了。”

  顾丛云从下往上,抬头看他,忽地一愣,“这怎么还能有红痕,我刚才没压到你脖子吧。”说着,他还想上手摆弄纪筝的领口,想把那脖子上的伤痕看得更清楚点。

  纪筝吓了一跳,连忙拢领口,“不是想让朕不怕你躲你吗,你再过来朕又得动脚了啊。”

  “好好,不过去。”顾丛云笑了下,“等我以后当上圣上侍卫就谁也不能近圣上身了。”

  “你要……进禁军?”纪筝讶然,“何必呢,入太学再参加个进士科不好吗,凭你的文章中前三甲不是轻而易举,哪怕是回大营练兵当你们顾家的小将军,何必糟蹋一身的才学武功,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?”

  “当将军状元还不都是为了效力圣上,若是连圣上都保不好,还要什么前程。”顾丛云皱了皱鼻子。

  纪筝瞧着他

  还能是谁,只能是明辞越干的。

  说是哄皇叔睡觉,结果怎的他先睡着了。

  明辞越究竟一声不吭去了哪,眼下朝堂那边又是什么情况……

  出神之际,顾丛云在他身后开始摆弄他的簪发,想要帮他梳起发髻再带上旒珠冠。可这小公子也是个出身高的,自己头发都是家里婆子婢女梳好的,哪里会整理那繁琐复杂的旒珠冠。

  他反复弄了几遍都不得章法,越来越不耐烦,手下越来越重。

  “嘶……”纪筝回过神来,皱着眉无奈道,“你别弄了,朕叫个侍女进来。”

  “不行不行!我这就弄好!”顾丛云连忙放轻了手,最后干脆从自己头上随意取了个简单的玉簪给他别了进去,这才勉强把发髻固定好,带好了旒珠冠。

  纪筝看那物什也不显眼,就随意他弄了。

  顾丛云又开始半跪在地替他拢好外袍,系腰带。

  纪筝见他在自己腰前纠结打扣那笨拙的手指,有些想笑,看着看着又有些笑不出了,“你……在学明辞越?”

  皇叔半跪为他整理衣物,是因为他俩身高差太大,皇叔跪地才更方便。但放在顾丛云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,顾丛云的双眸基本与他腰际平视,看上去有说不出的奇怪。

  基本上一样高的两人,分明站立着系才更合适。

  “你不就喜欢他这样么?跪你,服侍你,听你话。”顾丛云为他整理好袖口,抬头看他,勾了勾唇,“他能做到,我也能。”

  “你从哪看出来朕喜欢明辞越跪朕,服侍朕的!”纪筝气不打一处来,“况且这都是朕寝殿内的事,你又没见过,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?”

  他脑中产生了一个不好的想法,脸沉了下去,把袖摆从顾丛云的手中抽出,在他脸前一甩而过,攫住了他的下颌,眯了眯眼: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是买通了朕的宫人还是安插了自己的人手?”

  他是天子,即便是一个无权傀儡,也绝无被人监视之理。

  这种被人时时刻刻盯着的感觉很不好。

  明辞越没说错,顾三公子终归是姓顾。

  一瞬间,纪筝对顾丛云产生的那丁丁点接纳之意全都消散殆尽。

  “那又怎么了,不涉朝政机密之事,只是些家常便饭的小细节,你的事,只有我知道。”顾丛云不在意地笑笑,“况且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做,你猜猜他有没有安插人手?”

  纪筝气急了:“他不是安插人手,他是——”借朕利刃。纪筝不能说。

  “是什么,怎么不说了?”顾丛云起身凑近他,轻声道:“你猜我还学到了什么……”

  他话音还未落,只觉脚下一轻,“放我下来,顾丛云!你就不怕朕再踹你了?”

  不比明辞越身量是着实高挑优越,顾丛云体型跟他差不了多少,只因常年习武,内力较厚才勉强能制住他。

  “不放!”顾丛云被纪筝一扑腾,也有些吃不消,咬着牙往上颠了颠,坚持道:“我见明辞越常抱着你,打听了才知你腿脚受过伤,放心我也能行,绝不会让圣上脚沾地的。”

  “您要踹就踹吧!”他抱着天子就往殿外去,“踹残了我正好不娶亲,进宫给你当公公。”

  “别忘了……还剩三天,想见明辞越就多见见吧,三天之后我会亲自去说。”顾丛云附在他耳边。

  纪筝一拳砸在他肩上。顾丛云倒吸一口气,生扛住了。

  一出门,屋外还雨雪交加,李公公见是顾三抱着天子出来,便默认了是天子不愿上朝,顾公子遵从其父武安侯之意,将人绑去乾英殿。

  眼下的朝堂究竟是谁说的算,经过昨晚那一宿,之后的龙椅究竟还能不能姓纪,谁也说不准。

  他低下眉眼,撑开了伞,小步跑着跟在他俩一旁。

  “原明!”纪筝喊叫一身,环顾四周,惊觉侍从已经被人大换了一遍,唯有那老太监还是熟面孔。

  他在心底暗暗咒骂了一声,又喊道:“李儒海,你瞎了吗,没看见朕是被强制的吗?”

  李儒海置若罔闻,只装模作样地喊了声:“顾公子别累着,走慢点,仔细圣上鞋袜别沾了泥水!”

  纪筝心瞬间拔凉,见这些侍从对他命令默不作声的反应,他基本能猜到朝堂那边情况有多差了。

  他抬头透过伞的边缘看天,那些豆大的雨滴雪珠好似没被伞面接住一样,把他的心给浇了个通透。天空灰蒙着,阴沉着,厚厚的云层积压下来,仿佛在昭示着——一场恶战。

  顾丛云把他放定在门口,连连喘了粗气。武安侯在大殿前列回头冲着他点了点头,连太皇太后都专程投来赞同的笑意。

  他忽然皱了眉,觉察到了一丝异样。

  “圣上昨夜辛劳,一宿未眠,今日晚点到也是正常的。”太皇太后啜了一口茶,“没事,大人们都等得起。等圣上他们心甘情愿。”

  纪筝扑了扑身上的水,负手穿众人而过,落座于比那老妇人更高一级的中间首座之上。

  明辞越不在底下,纪筝收回目光。

  不在。

  顾丛云还在门口,也顾不上身份地位,拜也未拜,直接出声惊异道:“昨夜臣一直守在圣上门口的,无人进也无人出,怎得就说圣上一夜辛劳?”

  是他把圣上送入了虎口,是他。

  “是吗?”太皇太后的笑一点点消失了,“那就奇了怪了,工部侍郎顾丛天派了那么多人守水闸都没守住,是谁分下令牌,派人去扳动水闸的,是谁!”她抬手作势就要把茶杯往桌上一摔。

  “是谁!”与此同时,纪筝和着那声音一拍扶手!声音压过了茶杯声,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,余声绕梁。

  阶下立刻静声了,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聚焦了过来,连带着太皇太后也被他唬了一下,“圣上……难道打算不承认这水是你放的?”

  “古有君王写下罪己状,即便是九五至尊也万不可任凭心性行事。”

  她是生气,很生气,不听话的傀儡还不如个死物!旁支家能悄悄改名换姓抱回来的婴孩还有不少……但若真想要办倒,她还需要个流程,一个做给满朝堂,全天下看的流程。

  “是啊,水是朕放的,为了在河底找样东西。”纪筝说得轻描淡写,“不过朕是叫人守着闸口找到就收,是谁,是谁假传圣旨,拿着朕的令牌把水都送给百姓河里了。”

  “那可是太皇太后养的红尾锦鲤啊!”语气越说越重,他又忽地痛心疾首,怒斥道,“朕要好好查查那些个办差的侍卫!”

  底下的臣子听得汗颜连连,今天找东西能把一皇宫的水放了,恐怕来日能为了买东西把整个国家给卖了,这天子行事越发乖戾嚣张了。

  “查侍卫就不必了,哀家已经替您办了。”太皇太后眯了眯眼,“找东西,那水闸管的是整个泰水河流域的皇宫用水,圣上找什么东西?”

  纪筝故意沉默不言,余光往下瞟了一圈,不出他所料,顾丛天往前侧方望了眼自己的父亲,神情有些微妙。

  “回禀圣上,太皇太后。”顾丛天出列,躬身,“泰水河水闸之水每一个月就要往外输送一遍,循环一换,想必找东西也不应该是在水闸里去找,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大燕皇宫堪舆风水之势遭毁之事。”

  “顾卿怎么就知道朕要找的东西在一个月开外?”纪筝装作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,“说不定就是一个月之内呢。”

  顾丛天身子好似抖了下,低着头,没回话。

  顾丛天一走到大殿中央宫灯明亮之处,纪筝便瞧了个清楚,随着他身姿的微微变换,能在他身上观到细碎不起眼的微闪。

  经常出入勾栏瓦舍的标记!

  纪筝再放眼望下去,这下子能有一半多的朝臣身上是带碎碎细散的,虽然这本就是他用来做标记,区分异己者的方法,但亲眼见到这朝堂腐烂到了这种地步,他还是心中猛地一颤,后怕,担忧,不知所措。

  “罢了,朕所找到之物不宜呈在朝堂之上,稍后朕自会私下传阅给众爱卿,一同好生观赏。”他直勾勾地盯着顾丛天,故作轻松地挑开话题,“不如先说说朕破坏了什么堪舆之势。”

  顾丛天冷汗直下,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忘了一半,吞吞吐吐半天。

  “依朕看……”纪筝大脑飞速旋转,强装镇定,慢悠悠道,“朕是真龙之躯,只要朕还坐在这儿一日,这龙脉堪舆不就还护佑着大燕,除非……除非朕坐不了这位子了。”

  “皇祖母,朕说得没错吧?”

  他在拖延时间,等明辞越,等明辞越出现,至少可以不再孤军奋战。

 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,没接话。

  倒是北方郡县的地方官田骏从队伍末尾站了出来,道:“回禀圣上,太皇太后,其实这泰水河下游流经的地区已经干涸数月,无水浇地,圣上虽是因找物什,放了水,许是坏了风水,但总归是为百姓送去了甘泉,无意之间办了好事,这乃是有圣上真龙之气的加持啊。”

  田俊虽人在京城,奏禀地方干旱的折子递了大半个月也没能递上去,眼

  声音隔得太远,更多的喊话被遮进了雨声雷声里,听不甚清其中内容。

  难道真的是他,做错了?

  纪筝的目光望进雨幕里。

  满朝不约而同地沉默,不知是谁开了个头,先行跪下,紧接着越来越多起初不信的朝臣也跟着跪拜下去。

  “圣上,京城民众已经在宫门口聚集了一早晨了。”一身着护甲,武将样貌的人从田俊身侧擦过,跪地呼声道,“臣知圣上爱民护民,一定不忍对手无寸铁之人动武驱散,眼下还请圣上明示。”

  纪筝:……

  这是一场鸿门宴。

  “圣上莫急。”太皇太后笑了,“哀家也老糊涂了,我们这些深居后宫之人许多事都看不甚清,圣上和各位大人们爱百姓,念百姓,那就传百姓来听听他们有什么想说的。”

  不要,不要。

  “传泰河坊乡民。”李儒海即刻扯着嗓子,向外通传。

  “传……”李儒海的第二声即刻被噎进了嗓子里,“哎,您这是……”

  一个熟悉的声音,比春日的惊雷更响,更亮,又犹如一道流星,划过他的脑际——“臣,来迟。”

  “怎么是你?”

  “皇叔!”

  大殿之上,两人异口同声道。

  是明辞越,当真是明辞越,站在雨雪交加,狂风猎猎的殿门外,站在光辉与昏暗的交界之处。他未打伞,像是策马多时赶过来的,身上凌乱湿透了。

  纪筝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来救驾的,可等明辞越走近了,他再一瞧,笑意即刻僵住了。在明辞越身后跟着几个衣着朴素破烂之人,显然是从方才骚乱群众中带上来的。

  明辞越,也是来定他罪的。

  纪筝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。

  “明辞越,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!”顾丛云早就忍不住了,武安侯派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,可他还再拼了命的叱骂,“你就非要治他于死地,亲手狠狠捅他一刀。”

  “你可真是君子,端方君子,清誉美名就比他还重要是吧!”

  明辞越被顾丛云飞踹到了袖边,也不怎么在意,只是淡然道:“禀太皇太后,臣入宫之时,见宫门口有聚集求见之人,听闻宫内召见,便顺道带了二人入殿觐见。”

  “罢了,是谁都一样,劳璟王费心了。”太皇太后显然对他不怎么放心,但即刻注意力又转回了那两人的身上,“你们走近些,不用怕,圣上爱民如子,你们有什么话尽管直说,不必顾虑。”

  不要说,不要过来,不要。

  纪筝下意识地往座位深处缩去。

  其中一人上前磕了头,“泰水河乃大燕京城赖以维生的母亲河,草民生生世世活在泰水河畔,见它水涨见它水落,然而昨夜夜半水闸打开,地动两下,整条河的水流向北一泻千里而去,无数百姓见状,惊讶万分……”

  “嗯,起身吧,再过来点,还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太皇太后表情藏不住的自得满意,向他连连招手。

  “臣民还想说……”那人步步上前,缓缓逼近,袖内分明有什么光一闪而过。

  “护驾,护驾。”纪筝慌忙间大喊,从皇位上站立起来,有侍卫要过来,都被太皇太后一个手势挡了回去。

  怪不得,为何带刀之人能轻而易举登堂入殿,毫无侍卫阻拦地步步靠近,一切都有那妇人在背后的授意。

  他就要成为弃子了。

  “皇叔护驾!”纪筝颤抖着声音喊出了最后一句。

  电光火石之间,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来得及靠近,只见那人飞扑上来,在太皇太后一脸高深笑容中拔出了袖中之刀!

  高高抬起了手,复又狠狠刺了过来,那抹银白色的光芒在他眼前,慢动作回放般,一点一点杀到了眼前。

  轰隆——屋外的今年第二声春雷又作响了,比前一声更响,更亮!

  纪筝猛地闭紧了眼,只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扑在了他的脸侧,意想之中的疼痛却始终未到。

  一个尖叫痛呼声在耳畔炸裂。

  纪筝缓缓转头,只见那柄刀虽被后来赶到的侍卫挡了一下,却也已斜斜地没入进了那妇人丰腴松弛的身体里。

  他大脑内茫然一片,只见着那陌生之人冲着自己笑了下,振声道:“不怕破坏风水龙脉,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放水赈灾,草民替万千劳苦人家谢过圣恩!”

  “奸妇的大势已去!”那人跪地高呼,“圣上万岁万万岁!”

  他话音还未落就已被赶来的侍卫包围起来,连活口都没留,一剑没入了胸膛。

  朝堂大乱,太皇太后余党哭天喊地,无数人四处奔走惊呼,忙作一团。

  纪筝一个皇帝仿佛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,自己怔怔地站在高阶之上,心有余悸,惊魂未定,不敢转头再去确认。

  如果真按照太皇太后原本的安排,刺杀的那柄刀,恐怕,恐怕已要没入他的胸膛了。

  他无言地看着底下,满大殿只剩下了两个还静默站立之人。

  武安侯站在近处,透过来来往往的无数人流,望着殿门前的明辞越,似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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