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买(只要能取得他们全部的忠心)_谋夺凤印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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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买(只要能取得他们全部的忠心)

  他耐心地哄了许久,她终于不哭了,情绪平静下来,生出几许难为情的意味,低着头轻声告罪:“臣妾失仪了。”

  他不言,只将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,凝视着她,眼中含着深深的怜爱。

  她任由他看,乖巧又和顺。他便又在这里陪了她许久,陪她用了些粥、又喂她喝了安神的药,临走前不忘嘱咐宫人们好生照料她。

  徐思婉面对这一切,自是生出了满面的感激与女孩子受宠的羞赧。他离开时她虚弱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,等他走远,那笑意就一下子没了。

  “我睡了多久?”她问花晨。

  花晨道:“现下已是傍晚了,娘子睡了大半日。”

  说着她挥手屏退了旁人,垂首行至床边。徐思婉睇了眼床沿示意她随意坐,她就坐下身,叹了声:“早些时候太医来看娘子,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。太医说……娘子受惊不浅,需好好安养,皇后娘娘就……就……”

  “就撤了我的绿头牌?”她没费什么力气就猜到答案,花晨颔首:“是。”

  “应当的。”徐思婉轻哂,“既要安养,原也不当侍寝。她又刚借陶氏震慑了六宫,此时再压我一头,更能显得她在后宫说一不二。”

  她边说边舒了口气,顿了顿声,倚向背后的软枕:“这样也好。前阵子风头太盛,我也想歇一歇。”

  “可后宫人这么多……”花晨抿一抿唇,轻道,“其实娘子何苦将自己吓成这样?若要陶氏的命,喊奴婢去就可以了。”

  徐思婉眸光一凝:“你听见了?”

  花晨坦然点头:“听见了。可奴婢只道娘子是吓一吓她,谁知道……”她想起陶氏的死状,仍还瘆得慌,不由自主地攥住徐思婉的手,后怕道,“万一她拼死与娘子一搏反倒伤了娘子,可如何是好?娘子日后切莫如此了,若这样的事都要娘子亲手去做,夫人叫奴婢们跟进来还有什么用?”

  “你是没瞧见她伤成了什么样,哪还有力气反伤我?”徐思婉嗤笑,一副无所谓的样子。继而语中一顿,那抹笑就淡下去,她沉了沉,“我是有意想尝尝手上沾血的滋味。”

  花晨讶然:“娘子?”

  “人在后宫,总要胆子大些才能拼出活路。手上沾过血,我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她说罢又扯出两分笑,反将花晨的手握住,宽慰她说,“你不必担心我。”

  更多的话,她实在没法同花晨说了。她总不能告诉花晨,这手上沾血的一刻她已等待太久了。

  她心底的恨那么深、那么狰狞,只消她闭上眼睛,秦家满门的惨状就会一一浮现。那一场大祸之下,秦家的长辈、姻亲几乎无一幸免,甚至家丁、仆婢也有许多命丧黄泉。

  这样的恨,只送始作俑者归西是平复不了的,她要的是一命抵一命。她要将他的一切都夺去,让他尝到她的苦,这才叫报仇雪恨。

  徐思婉抑制着这份几欲迸发的恨,长长地舒出一口郁气:“我今日带出去的首饰呢?”

  花晨一怔,蓦地想起来:“……在妆台上,奴婢还未来得及收好。”

  “不妨事。”她宽和地笑笑,“拿过来我看看。”

  花晨应了声“诺”,便起身去取。她满头的珠翠都是在晕过去后由宫人一一取下来的,取下来后都放在一方托盘之中,这会儿正可一并端来。

  花晨端着托盘走到近前,徐思婉没看其他,只拿起那柄金签:“去寻工匠,打一只耳饰给我。镶嵌红宝或者珍珠都好,但只要一只,你看着办吧。”

  花晨浅怔:“这金签就是打三对耳饰也够了。娘子若喜欢红宝和珍珠,尽可都打来,为何只要一对?”

  “余下的金料给我拿回来,我另有他用。”徐思婉道。

  花晨听她这样说就不再多问,她独自坐在那里,复又缓了缓,忽而想起来:“张庆如何了?”

  “还关在后头。”花晨说,“阿凡下手极狠,张庆这回没少遭罪。是去是留,便等娘子拿主意了。”

  徐思婉沉吟片刻:“帮我更衣,我去看看他。”

  拈玫阁后院中的空屋里,一股子血腥气被盛夏的暑热闷得令人作呕。屋中角落处,张庆被撂在那里,还有口气儿,却已没有半分力气,就好像连筋骨都失掉了。

  这两日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,拈玫阁上下谁也顾不上他。直至昨晚,小林子见陶氏已入冷宫、阿凡与柳絮也车裂了,觉得这事大抵算是有了定数,才敢将他放了下来。

  但纵使放下来了,没有徐思婉发话,旁人也不敢关照更多。这一天一夜里,张庆就仍被关在那方空屋子里。身上的重伤让他高烧不退,疲惫得睁不开眼,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,他唯一能想到的,就是自己大概熬不过去了。

  这样的事在宫里太多了。宫中的明争暗斗从未听过,一旦出了事,能直接捉到凶手自然是好,倘若捉不到,冤死的宫人也不在少数。

  许多宫人就算撑住了没被屈打成招,最后也难逃一死。因为宫里的主子们总是宁可错杀,而宫人的命也是在不值什么钱。

  张庆的呼吸在高烧中变得愈发的粗,又愈发的虚。忽闻门声轻响,他呼吸下意识地停滞,继而听到有人朝他走来,似是两个,一左一右将他肩膀一提,硬是拎了起来。

  “不是我……”他惊恐得一下子生出力气,慌张争辩。可没人听他说,只有人捏开了他的嘴巴,强将什么汤汁灌了进去。

  汤汁并不难喝,除却浅淡的药香,只有一点点微弱的辛辣。张庆被灌了两口,蓦然意识到这是参汤,

  参汤这种好东西,寻常的宫人是见不着的。但若审案时有要犯尚未招供就已撑不住,便可灌一碗参汤再接着审。

  一般来说,灌完这碗参汤就要上重刑了。

  张庆猛烈地挣扎起来,拼尽了浑身的力气。终于挣开了掰着他嘴巴的手,再冷不防将脸别开,一口尚未饮下的参汤一下子呛到地上。

  “看你方才的样子,我还怕你撑不住,现下看来力气还挺大的么。”

  少女明快的语声居高临下地传来,张庆怔住,僵了一僵,终是一分分抬起头。

  适才灌下去的那几口参汤多少让他恢复了些气力,他于是看清了她精巧的绣鞋,又看到她绣着花枝的裙摆……再往上抬,他看到了那张妩媚而娇俏的脸。

  “贵人娘子……”张庆慌忙低头,顾不得什么伤势,撑着劲儿磕头,“不是下奴,不是下奴……”

  “行了,我知道冤枉你了。”徐思婉将他的惊惧尽收眼底。随着她的一句话,张庆再度滞住。

  她提步上前,无所顾忌地在他面前蹲下,明眸与他视线齐平:“是阿凡受陶氏指使要来害我,又栽赃给了你。现下阿凡与陶氏俱已被发落,不关你的事了。”

  张庆怔怔回不过神,徐思婉一哂,抬手从小林子手中接过那碗尚未饮尽的参汤,往张庆面前递了递:“快喝了。一会儿太医过来,有什么不适还需你自己告诉他,你若没力气说,只怕要耽误医治。”

  张庆仍自滞着,一旁的花晨适时催促:“快呀。这是娘子专门从家中带来的千年老参,又怕你虚不受补,着意掐了最嫩的几根参须来熬汤,你快趁热喝了吧。”

  徐思婉笑意不改,边听花晨说,边静静看着张庆的神色变动。果见他眼底猛然一颤,一股泪意翻涌而出,接着就是逃避与推辞:“下奴没事,娘子……”

  “快喝了。”他不接,她就一直端着碗,“这回的事是我对不住你。你倒是个老实的,既不招供也不攀咬别人,唉……”她一声喟叹,仿佛含着许多愧疚,又告诉他,“等把伤养好,就到近前侍奉吧,给唐榆做个帮手。”

  张庆心绪翻涌,一时似有千言万语想说,但嘴巴张了又张,终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,只得接过碗,大口大口地灌下去。

  徐思婉无声地看着他,眼见他将参汤往下喝,眼泪却在往下落,便知火候已到,这人日后就是她的人了。

  说来这也可怜。他们在这一方深宫里当差谋生,要赚钱或许还可放手一搏,但几分温情或许这辈子都得不到了。

  平日若犯了错,动辄挨打受罚。但若是蒙受冤屈,可没几个人会在事情查明后与他们说一句“是我对不住你”。

  所以,这也正是她的机会。

  她全然知晓宫中旁的主子为何不会这样低头,因为位尊者本就没有向低贱者低头赔不是的道理,更何况换个宫人来使唤也不是难事。

  没了这个,下一个或许办差更机灵更利索,反倒能让日子过得更舒坦。

  可她低得下头,因为她不是来过日子的,她是来杀人的。

  为着这个,她什么事都愿意做。

  她于是一直耐心地蹲在那里看着张庆,待他将那碗参汤饮尽,她顺手就又将碗接了过去,再摸出帕子,擦去他嘴角残存的汤汁。

  她的动作那样自然,既没有嫌弃也并不做作,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,好像她是个极尽仁善、打心眼里平易近人的主子。

  大多为奴为婢的人都存着幻想,期盼自己能遇上一个这样的主子,然后鞍前马后地为她效劳。

  这是她从前从府中下人们的交谈中自己摸索出来的。他们自不曾直言过,或许也不曾意识到自己在期待什么,但从那些或慨叹或羡慕的话中,她渐渐明白了这些。

  所以她愿意低头、愿意收用旁人不会收用的人,只要能取得他们全部的忠心,他们日后就都是她的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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